佐助倚在办公椅中，沉默不语地打量着手中今天刚刚从下面送来最终定稿。比起初始额那一版，看似并没有相差太多，只是在各处的细节上做了些许改动，算是尽可能地保留下了原有的概念。

可他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明明是优化后的设计方案却偏偏没有了最初那份戳人心肺，但他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是他自己在每一张改动说明上签上同意的签名。

佐助第一次认识到，所谓的设计，它可以有理性的美感，却完全和理性十万八千里远。

从文件夹之下抽出最初那版设计图，缀着钻石和银沙的珐琅表盘印在纸上，也映在他的眼里。他看了许久，眉目专注得如同凝固了在时间里。最后，他将这份的稿纸叠在了那份海浪草图，放进了带锁的抽屉。

刚刚拔下钥匙，敲门声便响了起来。佐助回了一句稍等，便立刻起身拿起早已整理好的公文包，一手撩过沙发背上的大衣外套走出了办公室。门外，金发青年正靠墙等待着，看见他出来立刻迎了过来，两人肩并肩地向外走着。

“这次让你尝尝我的手艺。”鸣人搭上佐助的肩膀。

终于度过了地狱一般的赶稿期，两人商量后打算在鸣人的小窝开一个小庆功宴。

“不敢期待。”佐助没有客气。

“喂！我好歹也是一直独居的好吗！这点必备技能还是有的！”

“呵。”

“我有准备番茄！”

“你别糟蹋番茄。”

鸣人的厨艺算不上好，但正如他所说，因为一直独居好歹技能是有点上的，做出来的饭菜不能算佳肴，但绝对能吃。这让见识过鸣人柜子里堆满了都能溢出来的方便面山的佐助有些意外。

四菜一汤再加一箱啤酒，鸣人在房间中央拉开折叠桌，还颇为奇葩地点上两根蜡烛说是省电，就着两把半新不旧地塑料椅和佐助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硬是用简陋的道具和菜肴凑出了一套烛光晚餐。

啤酒消了一半，桌上的菜所剩不多，佐助端着啤酒罐听着鸣人唠叨，突然眼尖地瞄到一道反光——那是来自相框镜面的反光，借着烛火佐助看清了那是一张全家福，金发青年和红发妇女拥着一个孩子，一家人笑得十分幸福。佐助记得这个相框以往都是被盖上的，不知为何今天被立了起来。

“你的父亲是波风水门。”佐助突然开口。

鸣人顺着佐助的视线望去，全家福上的人影在阴影下有些模糊。鸣人看着照片，喝了口啤酒：“啊。是啊。”

“你姓漩涡。”佐助将视线收回落在鸣人的侧脸上，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在摇曳的火光中变得有些变幻莫测。

“啊，那个啊！”鸣人挠着乱发笑出了声，“我妈说波风鸣人这名字一听就不福气，而且孩子是她生的凭什么不能跟她姓。我爸在这方面从来没什么发言权。”

“伯母很厉害。”佐助笑道。

“那是！家母当年人称红辣椒！”鸣人比出一个大拇指。

“如果你说出你的父亲是波风水门的话，你之前也不至于走得那么磕绊。”佐助晃了晃手中的酒罐。

鸣人沉默了一下，他一口干尽了剩下的啤酒，将铝罐投进了纸箱。

“我不想给父亲丢脸。”鸣人说着挑起下巴，“你不也是。”

“明明可以借着你哥哥的名头随意做事，可你却没有，任凭一些人叽叽喳喳地四处乱吠。”

他们是一样的。不愿意借用别人的名号，不愿意在长辈的庇荫之下，只想凭借自己一双手，闯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哪怕这条路再艰难也不放弃，不打碎了骨头不会服输。

这条路走了多久就挣扎了多久，就听了多久的流言八卦。佐助在这一点上做得比他好得多，他从来不会去听那些废话，总是脚踏实地坚定不移地去达成自己的目标，然后用那些斐然的成果狠狠地塞住了这群人的嘴。不像他，只会烦躁、愤怒、逃避、忍耐，然后独自在背后怒骂着、细数着不公。

鸣人看向佐助，看着对方黑曜石一般的双瞳，映着一点橘色的火光，仿佛内敛着巨大的能量。

是这个人挖掘了自己的潜力，是这个人逼着他不要放弃，也是这个人教会他不要去管他人的言语。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人就能如此，如此的坚毅，又如此强大，如同礁石一般地矗立在世界中央。然后，现在，又是那么强硬地肆无忌惮地地闯入他的世界，弄得个翻天覆地。

鸣人想起他开始那张手表设计的每一天，睁眼闭眼都无法摆脱脑海中那天的那片夜空。那一晚的场景终究是如何他已经不记得了，它们在他的脑海中无数次地翻滚而过，那些画面早已经被他抹上了自己的颜色，被他无意识地四处涂抹着内心深处的线条……最后的最后，被他凝聚在了纸张之上。

那是星空，是手表，是那一夜这个人的眼睛。

鸣人忍不住半站起身，凑近了去凝视被暗色笼得有些模糊的双黑瞳眸。

烛火摇曳，他看见了自己。

佐助没有动弹，他不知道鸣人为何突然凝视着他又横跨桌面而过凑在他的眼前，可是他无法躲开，在那双眼睛之下他发现自己的抵抗力是如此之低。

澄蓝色的眼睛掠过火光，一瞬间耀眼的橙色落在澄蓝色之中仿佛紫色的火焰，骤然燃起又骤然泯灭，流火肆意光芒乍现，世间万千珠宝都不及这一刻的华彩绽放。

因为他在之中看见了自己。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那样的接近，接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能碰撞在一起，交织成一片热气。

佐助看着自己在鸣人的眼中放大，两人的鼻尖交错而过，温热有点湿润地触感落在他的唇上，他突然就想这样不顾一切地推翻这张碍事地饭桌，狠狠地猛压上去。

可就在这一刹那，许久不曾光顾他梦境的血色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

他看见，瀑布之下他的手洞穿了一个人的胸膛。

他看见，水潭之中他们拔刀相向一片血光不死不休。

他看见，尸海之上那个人带着笑闭上眼砸落在地上，尘土四溅，鲜血浸染大地。

他看见了无数死亡。

他看见了那人的死亡。

他看见了他的死亡。

灰幕垂落，黄沙漫天，尸骸堆积成山，断兵如同枯枝插满大地。目及所处，皆是莽莽，荒芜的死亡在天边升起黑色的烟。

那是他的最后一眼。

佐助猛地推开了鸣人，力道之大直接将人推翻在地，折叠桌被撞得摇摇欲坠，翻倒的塑料椅砸在了鸣人的腿上。

鸣人错愕地看着佐助落荒而逃，留下防盗门吱吱呀呀地摇晃。

他默然地站起身，揉了揉生疼的尾椎，扶起塑料椅一屁股坐下，拉开一罐啤酒仰头猛灌。

灌得太急，来不及吞咽的啤酒滑进气管，鸣人被呛地咳声连连，眼角和双颊一片艳红。他泄愤似地将啤酒罐被用力灌在了墙上，变形的铝罐弹落在地，飞溅的液体打湿了墙面和地板。

“砰”的一声，鸣人的拳头狠狠地砸向桌面，整个桌子都不堪重负地震动着，连带着碗盘噼啪作响，蜡烛的火光被摇晃地明明灭灭。

“可恶！搞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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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来了。

然后，我能说，我是忘记发了么→_→